【李简】捡的猫太黏人了怎么办
一个人捡了一只猫，后来人不是人，猫也不是猫。
（一）
简隋英捡了一只猫。
那天晚上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撑着伞下楼买烟，到处都静悄悄的，昏黄灯光下雪花纷纷扬扬，他低头一看，一堆白中有一抹刺眼的红。
那一堆雪好像动了动，似乎有只小动物，紧接着他听见了微弱的一声“喵”，是一只受伤的白猫。
那猫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它有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瞳，美得惊心动魄。
“喵～”白猫长长地叫了一声，它的腿上有很长一道伤口，简隋英看着它漂亮的眼睛，心里一动，开口跟它说话：“咦，你受伤了。”
他想了想，这么冷的晚，这只猫还受了伤，要是放着不管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于是他试着向它伸出手：“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带你去看医生，然后你愿意的话我就养你。”
白猫似乎是懂了，它歪着脑袋看着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拿头蹭了蹭他的手。
简隋英把猫抱上了楼，白猫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回到家后他想给它洗澡，又听说猫特别怕水不喜欢洗澡，想了想现在还没打疫苗，要是洗澡的时候被它挠了就麻烦了，于是他拿毛巾用热水打湿，轻轻把这已经有点灰溜溜的白猫擦干净。
“咦，原来你是蓝眼睛，刚刚我还以为是金色的呢，看来是我看错了。”
“现在宠物医院都关门了，我也没什么药，明天我再带你去处理伤口，今晚就先应付一下吧。”
他找了几件不怎么穿的衣服给猫草草铺了个窝，放在屋子里暖气最足的地方：“睡这儿吧，这里暖和，你估计都冻坏了。”
折腾了一通后简隋英打算回房间睡觉，发现这猫崽身残志坚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他把它抱回窝里继续回房间，一转身白猫又起来走在他后面。
简隋英没办法，蹲下来摸摸它的头：“你的窝在那儿，快去睡觉。”
“喵～”白猫软绵绵地叫了一声，不停地用头蹭他的手。
简隋英思考了半天这崽子想干嘛，试探地问：“你是想和我一起睡？不行，你还没洗澡呢，不能上床，快回你的窝去。”
“喵喵～～”白猫大有你不同意我就继续叫下去的意思。简隋英想这崽子不能惯着，就把它拎回了窝，转身迅速回房间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猫爪子挠门的声音。
“喵——喵～喵！——”白猫的叫声一声比一声软，一声比一声委屈，简隋英头都大了，心想它可能是有点害怕，没有安全感才这么黏人，无奈起床把门打开：“好吧好吧，我的小祖宗，进来吧。不过不准上床！”
他出去把临时铺的窝拿进来，摆在自己床头，把猫抱进去，故意露出一个有点凶的表情：“你就睡这儿吧，不准上床！你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
“喵～”白猫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蹭蹭他的手，乖乖缩进临时小窝里。
“这就对了嘛。”简隋英笑了，拍拍它的头，“乖乖的啊，不然不给你饭吃！”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简隋英就带着它去了宠物医院，洗澡包扎打疫苗，一套流程下来顺风顺水，小白猫都没怎么挣扎。
医生戴着圆圆的眼镜笑了：“这猫可真乖，您教得很好啊，很多猫都特别闹腾的。”
“这是昨儿才捡的野猫，”简隋英也笑了，“没想到会这么乖。”
“那可能是家猫被遗弃了，野猫不会这么乖的。”
“是吗？”简隋英看着这猫崽乖乖的样子，心中又怜惜了几分，摸摸它的头：“小可怜。”
“对了先生，您给它取名字了吗？”
“还没呢。”简隋英低头想了想，“叫什么好呢？”
白猫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要不就叫校花儿吧！又乖长得又清纯，可不就是校花儿吗？”
白猫傻了。
“行，你以后就叫校花儿了！”简隋英自信满满地说。
“对了，您要不要给它做个绝育，我看它还没做呢。猫不做绝育的话发情期会很难熬的。”
白猫......不对，校花儿：？？？！！！
（二）
校花儿逃过一劫。
作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里小白龙，简隋英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绝育似乎有点残忍，于是婉拒了医生的提议。不过他好像发现这个很好玩，于是在未来的日子里每次校花跟他闹脾气的时候，简隋英都恶狠狠地威胁它：“不听话明天就把你给阉了！”
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回家的时候简隋英顺便买了很多宠物用品，猫粮买最好的，猫抓板猫爬架买最大的，猫窝买最贵的，家里差点成为猫咪主题乐园。校花的腿伤还没好，各种娱乐设施都没法玩儿，大多数时候都乖乖窝在猫窝里。顺便一提在它的死缠烂打下，猫窝放在了简隋英卧室里离床最近的地方，每次睡前简隋英习惯性检查一下它在不在的时候，都能发现猫崽子窝在那里睁着蓝幽幽的眼睛看着他。
某一天白新羽过来玩儿。白新羽是简隋英的表弟，俩人从小相依为命。说来奇怪，简隋英对小时候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了，为什么会没爹没娘也说不上来，只是记得在他有记忆的时候，自己的亲人就只有一个白新羽。
白新羽一看：“哇，好漂亮的猫！哥你啥时候养的啊，都不告诉我。”
“前几天刚捡的。”简隋英在沙发上咬了口苹果，“叫校花儿。”
“校花儿？！”白新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可它是个带把的啊！叫校花？！”
“带把的怎么了？！”简隋英翻了个白眼，“老子就喜欢带把的！校花儿多好听啊。”
“行行行，好听好听。”白新羽知道，论起胡搅蛮缠是没人比得过他哥的，“它怎么不理我？”
“你谁啊它理你，我才是它主人！”简隋英得意洋洋，“来来来，校花儿，过来。”
校花儿听话地走过去，趴在他腿上乖乖蜷缩成一团。白新羽看得目瞪口呆。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总而言之校花儿是一只很聪明很通人性的猫，它的到来给简隋英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化。
最直观的是，他现在不得不每天都回家了。
其实按他之前的生活作息，要么出差要么约会，每周有那么一两天回不了家是很正常的事。最开始那段时间简隋英还没记住家里有只猫，有一天在酒吧看上个漂亮小男孩，然后顺理成章地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到家里发现猫崽子快饿傻了，一进门就嗷呜嗷呜地抓他的裤腿。简隋英连忙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又去给它倒猫粮开罐头，看着猫崽子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心里有点愧疚，哄了好半天才把它哄好。
于是简隋英就尽量每天都回家，结果发现这还远远不够。某一天他有应酬，回到家都十一点了，打开门发现校花儿在门口等他。简隋英愣了愣，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有谁在等他回家的感觉，没想到对象是只猫。他以为是它饿了，却发现猫粮跟早上走的时候差别不大。校花儿在他怀里窝了好一会儿，又爬上他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这才依依不舍的跳下来开始吃。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过后简隋英明白了，它是在等他回家吃饭。他哭笑不得地拍拍它的脑袋：“你不用等我的，我经常有应酬，你饿了就吃呗，别把自己饿着。”
回应他的是乖巧的一声喵。
还有就是，校花儿讨厌所有他带回家的情人。本来能来简隋英家的就两种人，一种是叫白新羽的表弟，另一种就是他的床伴。校花儿记得白新羽，于是其他任何人过来，得到的都是凶狠的一爪。第一次他带回家的小男孩很喜欢校花儿，又想着讨好简隋英的猫也算是讨好简隋英，就小心翼翼地蹲在旁边去摸它，结果猫没摸到不说，校花儿一爪挠过去差点破相。简隋英有点生气，凶了他几句：“校花儿！不许没礼貌！这是客人！”
校花儿出奇愤怒了，你居然为了这么个人凶我！它炸毛了，跑过去嗷呜嗷呜地抓他的裤子。
但是校花儿不会伤到他，从来不会。哪怕有时候简隋英脾气上来了会骂它几句，哪怕偶尔没看见它会踩到它，甚至是剪指甲的时候不小心剪到了肉爪子，它都只会嗷呜一声然后躲开，连试图攻击他的动作都没有。
最后妥协的还是简隋英，校花儿是真的可以在被他关在门外的时候坚持不懈挠一晚上门，挠得欻啦欻啦的响，加上它委屈巴巴的喵呜，真是大罗神仙都硬不起来。
于是简隋英悲催地想，在找到固定的恋人之前，他的床伴可能就只有这只猫了。不过对他来说，找个长期稳定的恋人简直比找到他不知所踪的爸妈还难。
最最严重的问题是，现在只要他在家，身边就必定会有个小跟屁虫。他坐在客厅打游戏的时候，腿上有猫；他坐在餐桌前吃外卖的时候，桌上有猫；他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怀里有猫——在校花儿腿伤好了恢复跳跃能力后，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了，怎么赶都赶不跑。简隋英那叫一个无奈啊，想他简大少二十多年来呼风唤雨，如今居然连只猫都治不了。你骂它它就委委屈屈地听着，还乖乖来蹭你的腿，有时候简隋英被它闹得没脾气了想打它吓唬一下，可是看着这漂漂亮亮的小猫崽又根本下不去手。
完了，可算完了。简隋英无力地瘫在沙发上，任由校花儿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不是都说猫主子高冷吗，怎么自己家这个这么狗？！
捡回来的猫太黏人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校花儿好像看懂了他的苦涩，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然后软软地“喵～”了一声。
......好吧，其实也没有很急。
这天几个朋友聚餐，晚上八九点的时候简隋英就说要回家了。邵群说成啊，他是正儿八经有老婆的妻管严，正好俩人一块儿。
邵群笑他：“咋回事儿啊你，我是有媳妇儿，怎么了，你最近有情况了？”
“嗐，最近捡了只猫。”想去家里的校花儿，简隋英不由得露出笑容。
“猫？”邵群挑了挑眉。
“对，可漂亮了，还特别通人性，我不早点回去的话它要闹腾的，就是个祖宗。”简隋英无奈。
“哟，想不到风流成性的简大少没被哪路小帅哥收服，居然被一只猫给套着了。”邵群看着他发自内心的愉快表情，试探着问：“什么时候我去你家看看？让我看看有多漂亮多通人性。”
“成啊，不过它不喜欢陌生人，也没事儿，它在我面前可乖了。啥时候来我家吃饭吧。”
“得了吧，你做饭能吃？我可不想食物中毒。到时候我打包点麻小过去吧，正好喝点儿酒。”
“你大爷的，就知道挤兑我。”简隋英笑骂，“没问题，麻小记得买单。”
过了几天下班的时候邵群果然来找他了。两个人买了一堆吃的，简隋英打开门，发现校花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他。
“校花儿？校花儿？跑哪儿去了。”简隋英放下东西进去找，最后发现它窝在自己的猫窝里。
“咋地啦校花儿，有个哥哥来看你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不过不准挠他！”
校花儿嗷呜一声，还是窝在猫窝里没动，简隋英正想把它抱出去，就听见邵群在叫他：“隋英你冰箱里没啤酒了，要买点吗？”
“噢噢，我给忘了。你等着啊，我现在下去买。”
简隋英拍了拍校花儿的头：“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门打开又啪嗒一声关上了，屋里就剩下邵群一个人，校花儿依然没出去。
“别躲了，我知道是你，李玉。”邵群懒洋洋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我就说周谨行那边那档子事儿怎么解决得这么快，是你去给他办的对吧。”
“堂堂麒麟一族仅存的后代，居然装成一只猫跑到这里来摇尾乞怜，李玉，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打火机啪地响了一声，邵群点了一根烟。
“出来吧，我们谈谈。”
（三）
简隋英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烧焦的荒原，狂风呼啸而过，像是一种哀嚎。天边乌云密布，隐隐有闪电划过。他手里拿着剑，头顶飞扬的旗帜猎猎作响。
下一秒就是华丽的宫阙，火焰飞舞，杀声震天。黑衣青年站在高堂上说：“你背叛了我。”
你背叛了我。
疼痛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又猝不及防，简隋英蓦然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涔涔的冷汗。他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杯水。这样的梦他常做，有时候是战争，有时候是火焰，有时候是荒原。他心有余悸，低头一看被窝里的猫被他惊醒了。校花儿睁着蓝幽幽的眼睛，轻轻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臂。
“一个噩梦而已，没关系。”简隋英摸摸它的头，“睡吧。”
简隋英渐渐入眠。校花儿一直在他枕头边上守着他，直到听见他均匀缓慢的呼吸声。校花儿又在旁边看了好久，像是看不够似的，然后悄悄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校花儿钻进被窝，靠着他的身体闭上眼。
有一天校花儿突然不见了。那天简隋英回到家，门口没有熟悉的影子。他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都没找到，又下楼在小区内外反反复复找了三遍。那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就打印好了寻猫启示到处贴。
第二天没有消息，第三天也没有。校花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就失去了踪迹。简隋英打开门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一句话都不想说。原来来了就是要走的。他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落日余晖从阳台倾倒进客厅，一步一步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第四天校花儿回来了。他下班回家发现猫崽子缩在门口等他，身上有好几道伤口。简隋英吓坏了，连忙带着它去找医生。
“好不容易养得这么漂漂亮亮的，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了？”简隋英叹气，“你是不是跑出去被什么野猫野狗欺负了？下次带上我！我帮你打回去！”
校花儿窝在他怀里哭笑不得。
“以后不准跑出去了！惯得你！”
校花儿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显然简隋英凶神恶煞的警告没什么用，大半年内校花儿跑了三次，每次都三四天左右。简隋英依然会仔仔细细地找几遍，然后在家等它自己跑回来，每次回来都一身伤口。
“你是不是在外面搞了个什么帮派和别的野猫野狗争地盘儿呢？”简隋英百思不得其解，“老子这么好吃好喝供着你，合着你就当这儿长期旅馆？！受了伤就回来让我带你看医生？！”
校花儿当然不会开口回答他，只是在他怀里不停撒娇耍赖，简隋英简直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行，我的小祖宗。打完架记得回来，别饭也吃了觉也睡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只渣猫！”
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距离他捡到校花儿过了大半年。
那段时间他在忙一个大项目，几乎天天加班，有一天开车回家的时候都十一点过了。车库里静悄悄的，他熄火下车关上门，面前三辆车的远光灯突然同时亮了起来。
“操！”简隋英骂了几句，瞬间反应过来可能是被堵了，过了好几秒眼睛才反应过来，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好几个人。
为首的人跟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是有点毕恭毕敬的：“简先生是吗？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说走老子就跟你走？”简隋英心里没底，他反复思考了一下，最近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
“简先生，建议您别跟我们动手，您没有胜算的。”
空气陷入死寂。简隋英很熟悉这个车库，大脑全速运转着思考逃跑路线，他的手还没有离开车门把手，下一秒他忽然整个人都僵硬了，严寒从脚底蔓延开来，面前这个人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金色光芒。
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一瞬间，简隋英脑海里闪过第一次遇见校花时，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的那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瞳。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简隋英猛地回头，发现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左右的样子。青年走过来一把把他拉到身后。
“别怕。”青年对他说，然后转头看向面前堵着的人，“想玩儿的话我陪你们玩儿。”
对面的人脸色变了。
简隋英想这人长得可真他妈好看。然后青年回头，睁着漂亮的金色眼瞳看着他：“你先回去，待会儿我会去找你，别担心。”
简隋英有点恍然大悟，估计是撞见什么不该知道的了，他一边想着人家拔刀相助自己怎么能半路逃跑，一边又明白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天人交战之际，青年轻轻把他往电梯的方向推了一把。
青年原地不动，对面的人也不敢动。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简隋英走进电梯。
回到家校花儿不在，简隋英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多久门铃响了，他从猫眼往外看，是刚刚那个青年。
简隋英把人放了进来，青年穿着很普通的运动装，比他高一点，一张脸漂亮又英挺，他朝他羞涩又友善地笑了笑。真他妈好看，简隋英又感叹了一次。
两个人坐在客厅，气氛有点尴尬，简隋英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从基本的开始吧：“刚刚谢谢你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李玉，简哥。”
“你认识我？”简隋英挑眉问。
李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告诉你的话你别害怕，不过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好，我不害怕。”
于是白光一闪，李玉不见了，沙发上出现了一只白猫。
“校花儿？！是你？！”简隋英惊呆了。
李玉又变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我当然认识你，你是我的......主人？”
简隋英抖了抖，这个“主人”总给他一种在玩奇奇怪怪的play的感觉：“那之前是？”
“我受伤了，是你救了我，你可是我的恩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担心吓到你吗？”李玉仔细观察了一下简隋英脸上的表情，发现没有恐惧和排斥，放下心来。
“那刚才是？”
“哦，你放心和你没关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别怕，我在这儿就会保护你的。”
简隋英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有哪里不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要住在这里？你好像......并不需要人养吧？”
李玉大惊失色：“你不要我了吗？”那表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被简隋英始乱终弃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简隋英无语，“那你在我家的话这算什么呢？”
“我是你的猫啊，我是你的校花儿啊，是我不够乖吗你不要我了？你说过你喜欢我的！”李玉看起来都快哭了。
简隋英傻眼了。
最后在“我是你的猫你怎么能不要我呢”和“你救了我就当我来报恩吧”的双重攻击下，简隋英败下阵来，开始接受自己本来以为捡了只猫没想到是捡了个祖宗回家的事实。
然后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
“可是李玉，我是个gay，你大概知道。你这么住在我家，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李玉眼睛都亮了：“我可以以身相许的。”
完了，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李玉在得知自己能留下来后开开心心洗澡去了，简隋英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他开始开导自己，怎么想占便宜的都是他，这么个又高又帅又乖的捡回来也不亏。就当自己养猫养出个儿子吧！简隋英无奈地想。
然后李玉儿子洗完澡，相当自然地走向了他的房间。
“等等！”简隋英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差点闪到腰。
“怎么了简哥？”李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那双眼睛现在已经是黑色的了，刚洗完澡有种湿漉漉的感觉。简隋英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你想睡哪儿？睡我的房间？”
“对呀，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睡的吗？”李玉歪了歪头，像极了以前校花儿冲他撒娇的模样。
“那是以前，你以后睡客房吧，我不想占你便宜。”
“啊......”李玉有点失落，“那这样也不可以吗？”然后他变回了猫。
简隋英：“......不可以，你给我去睡客房。”
简隋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纵横情场十年，如今居然成了柳下惠。说不动心是假的，他想起刚才李玉那白净漂亮的脸和湿漉漉的眼睛。可他就是觉得不能跨出这一步，自己养的猫约等于自己养的儿子，和情人完全是两个概念。而且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应该去守着他保护他，而不是去占有他。一想到真的要对李玉这样那样的话，他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第二天简隋英给李玉买了手机，又给了他一张卡让他要买什么就刷。两个人差不多就跟合租似的过起了日子。简隋英开始天天加班，李玉也会出门，有时候也是几天回不来。他会做饭，也会收拾屋子做家务，简隋英想了想，跟金屋藏娇似的。
都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两个人朝夕相处间，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碰撞都能带出满溢的暧昧感。简隋英觉得人生真的很神奇，他有过很多情人，通常都是看上了就大大方方上看不上就干干净净分，只有这么个李玉能让他心痒又犹豫，明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每每不愿意去打扰。李玉也跟个纯情少年似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关系。
又是一年冬天，年底的时候简隋英忙得不可开交，应酬一天接一天，有时候喝了酒开不了车，李玉来接了好几次，搞得他一堆狐朋狗友都知道简大少现在金屋藏娇了。简隋英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期间免不了碰上邵群，李玉淡淡一点头打个招呼，邵群什么也不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看向李玉的眼神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那天他们找了个声色场所聚会，期间少不了左拥右抱地喝酒，最后又只能让李玉来接。李玉来看到这个场景脸都绿了，半扶半拽地把简隋英弄上车回了家。
李玉整个人都处于半狂躁状态，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一直过的这种日子，却还是忍不住地生气和嫉妒。这段关系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做到了这种卑微的程度，简隋英还是不愿意看他一眼。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的时候李玉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半醉的简隋英进了屋开始脱衣服，李玉不放心虚扶着他，然后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嘣地一声，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弦断了。
简隋英被李玉拖进浴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后背一凉，冷得他一哆嗦。李玉在他开口骂人之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整个人死死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打开热水就往他身上淋。
“简哥，你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李玉沙哑着嗓子在简隋英耳边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把它变成我的味道。”
“为什么你不愿意看看我？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
“为什么你不愿意看看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怀悲伤，好像委屈了很多年，也愤怒了很多年。简隋英的嘴被捂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李玉松开了他。
去他妈的狗屁良心。简隋英看着李玉漂亮的湿漉漉的眼睛，一抬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简隋英傻了，他被李玉上了，是的，被李玉，上了。
昨天晚上他本来想夺回主动权，但他喝了酒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相反李玉力气简直大得吓人，大有你不同意我就霸王硬上弓的意味。与此同时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恨不得把满腹柔情都倾倒出来。
最后两个人在浴室做了一次，又回床上做了两次，简隋英一觉睡到下午一点，他往窗外看，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昨晚下了雪。
这时候李玉已经起床很久了，他出去买了菜做好了饭，又把家里四处打理了一下，然后换回家居服躺在床上把简隋英轻轻抱在怀里。
“简哥。”李玉察觉到他醒了，“饿不饿？渴不渴？喝水吗？”
“靠，你小子也太禽兽了......”简隋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饿，饿死了，快去做饭。”
“我做好了，你起来吃就可以了。”李玉笑了笑，然后低头吻了吻他背上从左肩蔓延到心脏下方的疤痕，昨天两人做的时候，李玉就一直一次次地吻着这里，颤抖又虔诚。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呀？是不是很疼？”
“嘶......忘了。”简隋英想了很久没想起来，“好像一直都有吧，早就不疼了。”
他艰难地起床，走的时候腿都在抖，最后李玉抱着他去了卫生间洗漱，然后上桌吃饭。桌上一荤一素一汤，糖醋排骨、青椒土豆丝和豆腐鲫鱼汤，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开饭了，糖醋排骨和青椒土豆丝色香味俱全，鲫鱼汤炖得汤汁极白，汤味鲜美，每一块豆腐都煨穿了孔，而且一点儿腥味都没有，盛在碗里撒上葱花，简隋英喝了两碗。
“这鲫鱼汤真好喝，该说你真不愧是猫吗？”简隋英看着李玉笑了。
李玉又有些羞涩地笑了，简隋英特别喜欢他这个样子，伸手捏捏他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他本以为醒来两人会有些尴尬，但现在这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日子平凡又温馨。
吃完饭后李玉主动收拾碗筷又洗了碗，擦了擦手然后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怎么了？”简隋英在客厅打游戏。
“简哥，我们现在是恋人吗？”李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简隋英被他这纯情的样子逗笑了，他捏了捏李玉的脸笑他：“废话！咋了你还想吃干抹净不认账不成？昨天晚上如狼似虎的是谁？！”
李玉红了脸，掩饰不住地欣喜：“那你等等，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他开开心心地噔噔噔跑回以前睡的客房，抱了一个箱子过来。
“这是什么？”简隋英笑，看上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箱子。
李玉说：“这是我的一厢情愿。”
于是那年冬天简隋英多了一个爱人，白新羽多了一个嫂子，三个人过了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个年。白新羽缠着简隋英问校花儿呢，简隋英就笑着说校花儿跑了，吃干抹净不认账了；白新羽又问嫂子哪儿来的，简隋英就说路边捡的。李玉做饭很有一手，这顿年夜饭分外愉快，最后简隋英大手一挥，给两个人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后来三个人还在一起守岁，白新羽撑不住去客房睡了，简隋英和李玉也回了主卧。简隋英躺在李玉的怀里懒洋洋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后笑着说：“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不然这辈子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李玉也笑了，眼神有点悲伤：“我喜欢你可比你喜欢我多多了，要欠也是我欠你。”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现在是两情相悦，不是你一厢情愿。”
李玉眨巴眨巴眼，凑过去吻他的唇，舒缓又温柔。“是吗？”他说，“真好啊。我真希望现在就是天长地久。”
“你爱我吗，简哥。”
“爱，当然爱。”
“真好啊，我也爱你。”
开春后又开始了正常工作的日子，俩人扎扎实实进入了热恋期，空余时间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腻在一起。简隋英毫不怀疑李玉是爱他的，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份爱太......奋不顾身了，甚至让他有点胆战心惊。
李玉喜欢喝茶，对茶道还挺有研究，这段时间家里多了很多茶具，李玉经常泡茶给他喝，想这样劝他少喝点酒。看李玉慢悠悠泡功夫茶是一种享受，简隋英这样的暴脾气都能在旁边心平气和地陪着。
有一天喝茶的时候简隋英无意间说起这件事：“宝贝儿，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么的......毫无保留，怎么说呢，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是你这样挺容易吃亏的。”
说完他就觉得奇奇怪怪，自己怎么跟个千年老妖怪似的老气横秋。
李玉没多想什么，反问他：“简哥你会让我吃亏吗？”
“当然不会。你这么说倒也是啊，反正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不过你得知道首先你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恋人，不然像你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李玉抬眸看着他，带着点儿示弱的意味，“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当然对你毫无保留，处处以你为先。”
简隋英对他这种带点儿嘟囔的可爱语气毫无抵抗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宝贝儿你开心就好，反正我是既不会让你吃亏，也不会伤害你的。”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一句撒娇的玩笑。
快到夏天的时候，简隋英带李玉去秦皇岛玩，这时候去刚刚好，人少，天气也不是很热，还能吹吹海风，绕着环海公路骑自行车。
夜晚降临的时候两人手拉手在海边沙滩上散步，海浪温柔拂过金沙，海岸线寂静地延长，涛声响在耳畔，星星住在天上。
这时候前面隐隐约约看见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面向他们开口：“李玉。”
李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蒙住简隋英的眼睛把他拉向身后：“别看，也别听。”简隋英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你看，你连这点儿信心都没有，甚至不敢让他看我一眼。”那人嘲讽地说。
“跟你没关系，滚。”
“这种偷来的日子，你就过得这么开心？”那人很明显没有滚的意思，“也对，当然开心了，怕不是开心得像是在做梦吧？”
“滚！”
“哈哈哈哈，你也有脸让我滚？别忘了，我们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你居功至伟。”
“李玉，我们永远是盟友，永远。”
那人走了，李玉转身看着简隋英，关切地问他：“你怎么样简哥？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
简隋英揉着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疼，刚刚那人的声音像魔障般往他耳朵里钻，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出来：“有点儿头疼，没事儿。”
简隋英抬头看他：“你呢？还好吗？不要紧吧。”
“没事儿，你别担心，我能解决的。”李玉抱着他，简隋英也抱回去，两个人安静地在海边相拥。
简隋英把下巴放在李玉肩膀，他知道有些事他插不了手，但他相信李玉。
他们松开对方，打算往回走。这时候简隋英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瞟到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正高速向李玉飞来。
“李玉！”简隋英想都没想，用力把李玉拉过来转身挡了上去。
简隋英只感觉有什么重重砸上了他的背，剧烈的疼痛爆炸开来，猛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坠入黑暗之前，他看见了李玉惊恐的、痛苦的、悔恨的眼神。
简隋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秦皇岛的酒店，他有点奇怪，他以为会在医院。守在他身边的李玉憔悴得不像样。
“你醒了简哥，还疼吗？放心我们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我就带你回来了。”
“我没事。”简隋英摇了摇头清醒一下，“过了多久了？”
“差不多一天了。”李玉说。
“唉，看来我们的假期泡汤了。”简隋英故作轻松地开个玩笑，他不想让李玉太难受愧疚。
李玉莞尔：“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的，可以度好多假、去好多地方。”
“说得也是！”简隋英看着他笑了，“辛苦你了，你看你憔悴得这个样子，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的简哥，是我连累你了。”李玉轻声说。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一家人。”
房间里一片温馨和谐，但李玉的心一直在下沉。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从那之后，简隋英的身体就越来越糟糕了。
首先是他背上的陈年旧伤，那道他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留下的疤，偶尔会忽然撕裂般的痛起来。最开始是夏天下暴雨的时候，那一瞬间他脚步一僵差点摔倒。七月流火，天气渐凉后转为持续的绵延的痛，到后来他几乎习惯了这种难受。然后是梦魇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明明被李玉折腾到一两点精疲力尽，三四点的时候他还是会忽然惊醒，冷汗涔涔，什么褪黑素安眠药都没用，最多只能把他被惊醒的时间延长到五六点左右。最严重的时候，一个晚上他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李玉整夜整夜不敢合眼，一直把简隋英抱在怀里，只为了能在他醒的时候安慰他。两人相拥而眠的被窝那么温暖，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黑衣青年站在高堂上说：“你背叛了我。”
疼痛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又猝不及防，简隋英睁开了眼，他发现自己侧身微微蜷缩着，李玉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安静又温柔。
“简哥，我在。”李玉轻声说，“我在这里。”
“李玉，你会背叛我吗？”简隋英疲惫地问。
“不会，永远不会。”李玉没有丝毫犹豫，“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哪怕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也会继续爱你。”
“你别怕，我会把一切处理好的。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相信我。”李玉一遍一遍承诺，一遍一遍安慰，“我会保护你，我会给你遮风挡雨，我会解决这一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去找来给你。”就像从前你对我那样。
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次，每一次都那么情深义重。简隋英渐渐入眠，在一片黑暗里闭上了眼。
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给他打骚扰电话，一开始简隋英不接挂断，后来拉黑，发现对方十分锲而不舍，被拉黑了就换号。简隋英身心俱疲，索性听听对方想干嘛。
“来见见我吧。”对方说。
简隋英听得出来，这是秦皇岛那天晚上那个人，他说：“没有必要。”
“为什么？你没发现吗，从你认识李玉那天起，你的生活就不正常了。”
“那又怎样？”
“你不觉得你身边种种异常、你现在糟糕的状态都是他带来的吗？”
“不觉得。”
“他只会让你痛苦，就是现在不是，将来你也会明白的。”
简隋英背上的伤又开始痛，他露出疲倦的笑容：“我相信他，我相信我的爱人。”
对方沉默了很久：“......就算他可能一直在骗你？”
“他不会。”
“没关系。只要我想见你，总能见到你的。”对方挂了电话。
这句话是真的。
那天早上李玉像往常一样送简隋英出门，他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他想跟着一起去，但自己那边又出了事。傍晚回家的时候他顺便给简隋英发消息，问要不要去接他。
冬天总是天黑得很快，李玉一直到家都没有收到回复。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索性开车去了简隋英的公司，却从那里得知简隋英早就下班了。
李玉心想完了，这种时候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挑了个比较荒废的北方开始飙车，一路上演速度与激情，上了高速差点飙上180。
这时候电话响了，李玉拿出来接通，点了个免提放进胸前的兜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邵群的怒吼都差点儿把他震聋：“我操你妈的李玉！你他妈干了什么！简隋英怎么又暴走了！！”
李玉本来就焦躁，被他这么一吼更烦了：“跟我没关系！他下班没回家我正在开车出去找！”
邵群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他妈傻逼吗？！这种时候还开车？！飞啊！！你他妈不会飞吗！！！”
这时候已经飙到了荒郊野岭，李玉一个急刹车被狠狠颠了一下。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过什么吗，李玉。”邵群吼了一通好像平静了下来，此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简家兄弟的事儿是龙族内政我管不着，但弄死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让我知道你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邵群挂了电话。李玉从挡风玻璃往外看，他的方向选对了，对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明是冬天却隐隐传来了雷声。
云层如墨翻涌，似有惊雷滚动，狂风呼啸如哀嚎，天地间一片苍茫。他用麒麟的目力看过去，巨大的红龙幻影若隐若现。
他醒了。红龙归位了。
有什么东西轻柔地落在挡风玻璃上，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寂静的雪夜，他装成一只受伤的猫被简隋英捡回了家。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寂静的雪夜，他和简隋英接了第一个吻，从此成为恋人。
李玉的手还握着方向盘，他低头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终于成了他一个人的梦。
（五）
千年前，九重天还是凤凰一族的地盘。
那时候龙族长居北海，红龙简隋英和隔壁的鲲鹏邵群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兄弟，后来又成了最默契的战友，搞得天上地下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儿，三界小道八卦里撕上下撕了好多年。
现实是他俩不仅同号，而且水火不容。
“去他妈的一对儿！就邵群这种畜牲也配跟老子在一起？！”
“操他大爷的一对儿！就简隋英这种傻逼也配跟老子谈感情？！”
和平几千年后，天界又开始了大混战，主要几个神族里龙族、鲲鹏和麒麟在一边，凤凰、孔雀和九尾狐在另一边，其余小的族群或依附或中立。
那时候简隋英和邵群是最好的搭档，有邵群在的后方老巢坚不可摧，有简隋英在的前线大军势不可挡。一开始是龙族和麒麟在地上跟孔雀和九尾狐对峙，凤凰负责高高在上地出个兵加个油，简隋英当时满打满算还不到千岁，压根儿没成年，年轻气盛带着龙族孤注一掷打上了九重天，第一战就扬了名。
于是三界都知道，龙族的龙王外强中干，出挑的是那个红龙太子，真真正正的少年英才。
简隋英在九重天上步步紧逼，凤凰当时只有个黑凤凰能挑大梁，年轻一辈的金凤凰还没长成，还是个漂亮矜持的贵公子，被逼无奈黑凤凰让孔雀撤了军上九重天支援，下界就成了麒麟对九尾狐，以及凤凰那边一堆小的神族。
战争后期，九尾狐先受不了损失了退守青丘，孔雀兵分两路，一路在下界带着一堆穷奇、饕餮打麒麟，一路在天上跟着凤凰对抗红龙。
决战的时候两边都异常惨烈，简隋英咬死了不肯撤，黑凤凰为了维护几千年的荣耀也不肯退，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最后半片天都烧了起来，黑凤凰还剩最后一口气差点涅槃，红龙的龙吟响彻天际。
最后简隋英惨胜，他自己也搭进去快半条命，黑凤凰带着族人退到了下界栖梧谷。
孔雀在天上的兵力还剩不到一成，在决战打到一半的时候就撤了，连带着在跟麒麟对抗的那一半回了雪山。于是跟麒麟对抗的就只剩下饕餮和穷奇。
问题就出在这里。
饕餮和穷奇都是上古凶兽，打到最后都杀红了眼，血液里凶性难驯，一场本来可以撤退可以认输的战争变成了你死我活。麒麟一族也不是吃素的。最后双方在麒麟谷大开杀戒，期间麒麟曾向天上求援，但当时一片混乱，求援信压根儿没递上去，结果两败俱伤。
简隋英搞定天上后下来接应，麒麟谷已经血流成河，哀鸿遍野。饕餮和穷奇两族全灭，麒麟还剩下最后一只王族幼崽，还是一只天生就不擅长战斗的玉麒麟。
那头玉麒麟就是李玉。
什么？你问邵群？
哦，他很强，但他在划水，在北海后方负责人员调度、物资分配和部分接应救援。但如果留守后方的不是邵群而是另外任何一个人，简隋英都不敢在天上咬牙死撑着跟黑凤凰硬磕到底。而且正是因为是邵群在，简隋英敢直捣凤凰老巢，但孔雀九尾狐不敢进攻北海。
李玉本来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
麒麟有很多种，火麒麟水麒麟风麒麟，他是很稀少的一种玉麒麟，天生不适合战斗。但是家里都没有人看不起他，父母平和善良，兄长更是处处关爱教导，他不适合战斗，他们就教他读书，从他擅长的方面入手，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但是有一天忽然就没有了。战争期间他一直在麒麟谷后方，决战的时候所有族人背水一战，直到最后父母都在拼了命地保护他，他还记得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对他说，他们向天上龙族求救了，没准儿过一会儿援军就来了，龙族的太子是一条骁勇善战的红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个少年英才。母亲让他别怕，红龙太子一定会来的。
战无不胜的红龙太子来晚了。
那天李玉被藏在一个箱子里，听母亲的话等到外面一片死寂的时候才爬出来。他看见的是尸横遍野的家乡，满地都是破碎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抬头看，天空仿佛在燃烧，残阳如血。
战无不胜的红龙太子来晚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李玉面对着这个场景是怎么渡过的，第二天援军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缩在角落。他看见有人朝他走过来，那人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但依然英姿飒爽，他蹲下来看着他，那样漂亮英挺的一张脸，眼神却非常悲伤。
“你跟我回龙族吧，我有两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正好你们一起长大。”
李玉曾经拥有很多，一场战争过后全都没了，然后简隋英来了，简隋英就成了他的所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玉都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有了新的伙伴，一条叫简隋林的青龙和一条叫白新羽的白龙，他们的大哥是一条叫简隋英的红龙。简隋英说他可以跟着他们叫他哥，但李玉知道自己是外人，所以一直只叫他简哥。
他开始学武，并且非常努力。偶尔简隋英路过演武场看到他，会来手把手地教，他知道简隋英很厉害，所以经常问他。简隋英脾气非常不好，但是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有一次他在演武场，练着练着就想到了尸横遍野的家乡，他站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简隋英来了，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问他怎么了。
李玉抬起眼睛来看他：“简哥，如果我变得和你一样厉害的话，可以为我的族人报仇吗？”
这时候穷奇和饕餮都灭族了，但是简隋英没这么说，他只是反问：“你想报仇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可是每次想到原来的家，我都好难受。”
“你的父母呢？他们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他们想让你报仇吗？”简隋英温和地看着他。
“母亲只让我好好活下去。”李玉如实回答道。
“那你就先好好活下去，现在想着仇恨还太早了。我不能把原来的家还给你，但是我会尽量给你一个新的家。”简隋英说，“不过如果你长大以后找到了可以报仇的对象，也可以这么做，只要你真的想的话。”
李玉似懂非懂。
简隋英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他尽最大的可能给了李玉一个新的家。整个九重天都知道简隋英非常疼他，所以就算他没有族人无依无靠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只要他说了想要什么，简隋英都会想尽办法帮他弄到。在他三百岁生日那天，简隋英甚至送了他一根流光溢彩的凤凰羽毛，笑着说：“麟角你自己有，我就把凤毛送给你好了，这样最珍贵的东西你就都有了。”
白新羽总是会大声嚷嚷简隋英偏心，但他其实很善良也从来不会记恨，简隋林只是在旁边看着，所以在九重天的那段童年时光，他可以说是过得很好的。
他慢慢长大了，长成了少年。
这时候他在年轻一辈里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他不擅长学武但是不停努力还是学得非常好。简隋英会经常带他出去历练，所有的知识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
有一天他看见简隋英带了一个人回来，是个乖巧的小男孩，他依靠在简隋英的怀里，无限亲昵地看着他。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叫做嫉妒的情绪。他以前从来没嫉妒过，三个弟弟里简隋英对他是最好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对简隋英的感情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后来他慢慢知道，他想独占简隋英，完完全全独占，他慢慢知道这种感情叫爱。
简隋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带他出去，有一次去北海鲲鹏那里做客，简隋英让他叫那里的主人“邵哥”。那个人和简隋英有说有笑非常开怀，他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心里委屈。
邵哥看看他，又看看简隋英，对简隋英说：“你这是带弟弟出来吗？怎么跟带了个小媳妇儿似的。”
简隋英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可是他忽然就很开心，心花怒放。但是从此以后，简隋英再也不单独带他出来了。
少年的心事曾在一瞬间阳光明媚，如同火焰般燃烧，却又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熄灭冷冻成冰。过了很久他明白了，他爱简隋英，但简隋英是不爱他的。
简隋英是不爱他的。
简隋英其实并不是一个负责的龙王，可以说是不怎么在乎。当初他打下这里的时候脑子里也没装多少龙族大义，更多的是面对挑战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白新羽是指望不上的，不过简隋林聪明心细，李玉从小学文更是擅长，所以等他俩差不多长大了，简隋英就老是把这些事交给他们做，自己去人间做他想做的事。他回九重天的时间很短，并且有越来越短的趋势。
于是这样看来，简隋英像是被李玉和简隋林架空了。
简隋英自己不在乎，但是别人不是这么想的。
那天李玉在看书，简隋林告诉他说，他想和他结盟。那时候李玉的情绪还没有太激烈，也没有答应他。
有一天他们无意间提到简隋英，简隋林笑着说了一句，他的情人虽然很多，但好像看上去都是同一个类型的。李玉说是啊，都差不多。
后来李玉明白了他的意思，简隋英喜欢的都是同一种，都像他。他想，为什么不是他呢。
你那么多的床伴，来来往往的情人，他们都比不上我，为什么你不看看我呢。
简隋林问他你真的甘心吗，其实你又不是他的亲弟弟，你本来是可以得到他的爱的。
是啊，你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任何禁忌背德的顾虑，为什么你不看看我呢。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早就陷入了偏执的泥潭，简隋英不爱他，但他本来是可以爱他的，什么都比不上“本来可以”这四个字的遗憾。
“做我的盟友吧，李玉，王位归我，他归你。”简隋林向他伸出了手。
他走出了这一步，从此恨意和罪恶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不能回头。
简隋英回了趟九重天，他最近在凡间搞了个公司创业，回来得很少。白新羽在外面浪，于是他就跟简隋林和李玉吃了顿饭。他坐在堂上，简隋林和李玉在他左右两侧。
李玉给他递了一坛酒，他倒着喝了两碗，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蚀了他全身的经脉，气息好像在他身体里乱窜，他的力量开始失控暴走。简隋英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看了看李玉又看了看简隋林。这种烈性毒绝非一蹴而就，必定是早就埋下的。
——李玉最近，常常找他喝茶。
李玉喜欢喝茶，他长大以后不会问他修炼方面的问题了，找他都是说一起喝茶。简隋英向来宠他惯他，哪怕一坐一下午也从来没不耐烦过。前段时间他和李玉喝茶，尝了一点说：“怎么有种药味？”
当时李玉愣了愣，然后笑了：“加了些洗髓草，对身体好的，简哥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不加了。”
现在他明白了，洗髓草很早之前就在加了，只是被其他味道掩盖住了，他也从来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无论什么药过量即毒，今天这坛酒只是个引子而已。
简隋英举起这坛酒狠狠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一串清脆的响声，水花四溅。这时候好像听见了什么信号似的，门外涌进来一群黑衣人包围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看着他。
简隋英浑身经脉都疼，狂躁的力量在乱窜，他深呼吸慢慢站起来，从高堂上一步步走到了李玉的面前。
“站起来。”他说。
李玉低着头乖乖站了起来，简隋英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李玉被打得一个踉跄。简隋英从来没有打过他，偶尔跟他动手都是在教他。
李玉站稳，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简隋英。
那一瞬间简隋英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从小看着李玉长大，看他从安静懂事的幼儿，长成温和有礼的少年，又长成文武双全的青年，他们都有一双干净清冷的眼睛，就像他的名字，温润如玉。而眼前这个人的眼底里，只有深不见底的疯狂，像是偏执的漩涡。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简隋林在身后叫他：“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哥哥，龙族已经不需要你这样骁勇善战的王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简隋英忍不住笑了，他转身面向简隋林，像往常很多次一样把后背留给李玉。
李玉狠狠给了他一刀，从左肩到心口下方，深可见骨，像是要把他的心都挖出来一样。
简隋英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一直在忍着痛全力压制汹涌的毒素，这一刀把所有的气息都打乱了，力量被抽空了七七八八。
狂风呼啸而来，宫殿的房顶被暴力掀开，巨大的红龙幻影腾空而起。
两拨人开始乱战，确切地说是简隋英一个人对抗面前这一群人。按照平时他们肯定打不过简隋英，但现在简隋英中了毒还挨了一刀，状态也就正常的两三成。简隋英感觉无论身体也好，心也好，简直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疼的，唯一不疼的可能只有头发。
这时候他余光中瞟到，一片混乱里有一把飞刀高速旋转着飞向对此毫无防备的李玉。
简隋英想都没想，撒手就往那边赶，他几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飞扑过去，一把把李玉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了这一刀。
李玉愣住了，所有人安静下来。
这是李玉进入少年时期后离简隋英最近的一次，这个人的身体那么温暖，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李玉的心脏跳得快疯了，就算李玉背叛了他，他还是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李玉。
他怎么会觉得简隋英不爱他呢？从小到大那么多次，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简隋英不能想办法弄来给他的。无数次简隋英带他出去历练，遇到危险都是毫不犹豫把他护在身后，给他挡刀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李玉学会的第一套剑法就是简隋英自创的鸿蒙九式，其实他们打架根本用不着这个，简隋英会用剑纯粹是他浪迹人间多年觉得好玩儿，白新羽闹了很多次想看，简隋英理都不理他，但李玉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想学，简隋英就毫无保留地教了。
他怎么会觉得简隋英不爱他呢？哪怕这种爱是兄弟之间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简隋英，简隋英是不属于他的，他有的只是简隋英作为兄长的那一份爱。现在他连这份爱都快没有了。
简隋英慢慢松开他，李玉其实已经比他高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护着他。这把刀正好扎在了刚才李玉划出来的伤口上，几乎把肩膀刺了个对穿。简隋英一把把刀拔出来，脸色惨白，嘴唇已经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小白眼狼崽子。”他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风从他身边拂过。简隋英身心俱疲，他深呼吸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很多很多年前，他曾在这里加冕。
他当王的时候放浪形骸，穷途末路了却高贵倨傲得像一个真正的王。
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简隋英。
燃魂暴走禁术，这是他第二次用这个法术，上一次是在千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孤注一掷带着军队和凤凰决战，那时候他面前是黑凤凰，身后是他的子民。
红龙冲天而起，火焰飞舞，如雨点洒落汇聚成海，半片天都烧了起来，龙吟响彻天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再也没有了转寰的余地，简隋林和李玉都知道简隋英暴走了，要么压制住他，要么和他一起化为灰烬。天上这一番折腾惊动了白新羽，简隋英不想误伤他先撤了力度，汹涌的能量向他涌来的时候是白新羽挡在他面前撑住了这致命一击。
真是个傻子，简隋英想，当他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想干什么后第一反应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而是一定要把白新羽支出去，这个表弟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当白新羽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想哭，从小到大只有他给别人挡刀的份儿，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给李玉挡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奋不顾身来保护他。
简隋英带着重伤昏迷的白新羽走了。他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想找都能找到，最后他去了北海，也是运气好邵群在家，几乎是在看到邵群的第二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简隋英昏迷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李玉跟简隋林把天上地下翻了个遍，最后李玉硬着头皮找上了北海。
邵群坐在明堂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顶着这样的目光李玉简直快要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想来都来了，先低个头总不会错。
“邵哥。”他用上了以前的称呼。
“打住，本座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哥。”邵群差点笑了，“上一个你叫哥的，现在只剩一口气了。”
“简哥他真的在吗？”李玉眼睛亮了。
“是又怎样？”邵群慢条斯理地说，“天上地下还有谁能从我手里抢人？”
李玉心凉了半截。
“既然你来都来了，本座也很好奇。”邵群居高临下地说，“简隋英对你比对他两个亲弟弟好了不下一百倍，他哪点儿对不起你，你连这种猪狗不如的事都做得出来？”
李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邵群玩味地看着他：“不说也没关系，看你这样子我也能猜出来大半。”
“简哥很好，是我对不起简哥。”李玉艰难地开口。
“哟，知道啊。不错，看来脑子里还有一点儿不是垃圾。”邵群说，“养你还不如养个小情儿，养个小情儿还知道拿了金主的好处得好好伺候呢。”
李玉的脸唰地一下惨白，这句话几乎把他的面子里子都撕了个干净。不能动手，不能动手，李玉反复在心里说，首先动手是绝对打不过的，其次简哥还在他这里。
“邵哥，能不能把简哥......还给我，我做错了事会想办法弥补的。”李玉说，来都来了总不能被奚落一番最后啥也没做。
“李玉，简隋英在你这个年纪打仗都扬名天下了，可你怎么就这么蠢呢？”邵群想自己谈恋爱后果然宅心仁厚了不少，都愿意教化白眼狼了，“你在想弥补之前不如想想简隋英需要什么，他需要的是你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不如先想想你让他失去了什么，然后再去弥补。”
李玉明白了。想了想简隋英在这儿还是很安全的，毕竟没有头脑清醒的生物会乐意主动招惹邵群。他带不回去，简隋林也没法儿做什么。
简隋英醒的时候，邵群正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看书。
“哟，醒了啊。”邵群凉凉地说，“经脉毁了个七七八八，神魂烧掉了一大半，你怎么不直接自爆了一了百了呢？”
刚经历了两个弟弟的联手背叛，重伤未愈就听到这种话，简隋英气得牙都疼了：“邵群你大爷的，这种时候能不能就别这么缺德了。”
“呵呵。”邵群说，“恕我直言——”
“？”简隋英等着他的后续。
“你是傻逼。”
简隋英：“......”
“虽然你确实不是个人，但可不可以别这么畜牲。”简隋英起都起不来，只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怼他。
邵群走过来一把掀开他的被子，隔着薄薄的衣物用手指划过他的胸口，检查他的神魂。
“疼疼疼疼疼！！！”简隋英脸都扭曲了，“操你妈的疼死老子了！！”
“疼死你活该！你说你他妈有必要吗？燃什么魂暴什么走啊？当年跟黑凤凰苦头还没吃够吗傻逼？！就这俩白眼狼也配？！”
“你他妈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松手！疼死我了畜牲！”
“经脉事小，神魂才难搞。”邵群突然正经了起来，一边嘲讽他一边给他把后路想好了，“过段时间你去凡间吧，神魂太难养了，我给你结个结魂印，到时候你估计啥也想不起来，跟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凡间人多生魂也多，在那儿好得快点儿。”
“成，没问题。白新羽呢，把他一起带上吧，不在眼前看着我不放心。”
“操的闲心。”邵群翻了个白眼，“他没什么大碍，就是太弱了。也是，放回九重天估计得被吃得渣都不剩。”
简隋英正想说声谢谢，还没开口就发现了一件比简隋林和李玉那档子事儿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等等，你为什么在看书？”
“哦，这个啊。”邵群的脸色瞬间变好了，跟他妈川剧变脸似的，“我媳妇儿说，他喜欢学识渊博的。”
简隋英：......
从小到大的兄弟太他妈畜牲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六）
十年弹指一挥间，恍如南柯一梦，满打满算，也不过人间花下醉了一场酒。
爱是真的，背叛也是真的；偏执是真的，疯狂也是真的。简隋英细数这半生，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李玉没趁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彻底封印他的神魂，这样没准儿能把他一直锁在身边，李玉到底还没疯到这个地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敢，这么大一个邵群在旁边看着，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乐意主动招惹他。简隋林是龙族公子邵群动不了，弄死一头无依无靠的麒麟还是没问题的。
想起李玉的无依无靠，简隋英的心里就蔓延起疼痛。他点起一根烟，朝着李玉的方向过去。
李玉把自己关在车里，他知道简隋英正朝他走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看，他想简隋英肯定对自己特别失望和痛恨吧。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被原谅的可能？
但是简隋英看上去非常平静，他抽着烟，火星在风雪中明灭。
挡风玻璃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李玉深呼吸，打开车门下了车，朝不远处的简隋英走去，隔了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简哥，你的伤还疼吗？”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简隋英勾了勾嘴角：“没有我心里疼。”
“简哥......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我会补偿你，我给你赔罪，我......”李玉语无伦次，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愧疚和悔恨。
“别说了。”简隋英打断了他。
“简哥，你......是不是恨我？”李玉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简隋英摇了摇头：“不恨。”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简隋英平静地问，“你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你会解决这一切，你会保护我，还算数吗？”
“算数的。”李玉哽咽着点头，“这两年每一句话我都是真心的。”
“那就去吧。”简隋英指了指天上，“这几年你和简隋林闹得挺厉害的对吧，去吧，去把你们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去证明给我看。”
“车我开回去，在你解决好之前，别再来找我了。”简隋英说完，随手掐了烟，经过李玉向车走去。
“简哥！”李玉猛地从身后抱住他，像是抱住了唯一的希望，他已经克制不住地流泪。
“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爱我吗？恋人之间的那种？”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爱。”简隋英说。
“真的吗？！”李玉忽然激动起来，把他抱得更紧了，“解决完这些事，我还可以留在你......”
“我说爱你，你就信了。”简隋英又一次打断了他。
李玉僵住了，慢慢、慢慢地松开他。
“李玉，你怎么这么天真。”
简隋英开车走了。李玉一个人在雪夜里颤抖着蹲了下去，他把额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好像又变回了千年前麒麟谷里那头幸存的幼崽。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简隋英，现在简隋英没有了，连同简隋英的爱也没有了。
他在人类简隋英身边的两年，是他一个人的美梦成真。
他在红龙简隋英身边的千年，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你一直离我很远。
没多少油了，车开到半路熄了火。简隋英索性停到路边不走了，开着车窗又点了一根烟。
荒郊野岭，大雪纷飞。简隋英自嘲地笑笑，真是感人肺腑的告别。
简隋英本来想在家好好休息几天，结果第二天邵群就找上了门。
“哟，想起来了？傻逼。”
第一句就不是什么好话。简隋英深吸一口气，反复回想这十年来邵群的照应，才堪堪忍住把人关在门外的冲动。
“进来吧畜牲。”
邵群进了门，指了指沙发：“躺下，我看看你的神魂。”
简隋英躺下了，一边催促：“动作快点儿，别他妈占我便宜！”
“就你？！”邵群冷笑，“天上地下想给老子摸的人多了去了，谁占谁便宜？！”
“你占我便宜！老子的粉丝比你这个畜牲多多了！”简隋英不甘示弱，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变调了：“疼疼疼！！畜牲！！！”
邵群松了手：“还行，好多了。”
简隋英瘫在沙发上喘了半天才缓过来，邵群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啊，躺着干嘛？别他妈跟我把你怎么样了一样。”
“我操你妈的邵群！你自己试试！”
“呵呵，老子又不像你一样动不动暴走。”
简隋英决定不跟畜牲一般计较：“家里没酒了，喝茶吧。”
于是简隋英开始笨手笨脚地泡功夫茶。之前他只负责喝，茶从来都是李玉泡。前几天他无聊让李玉教了他一下，没想到转眼间李玉就走了，学的东西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邵群看着这一堆茶具也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精巧的琉璃瓶子：“给，凤凰眼泪。”
简隋英眼睛都直了：“卧槽，这么强，哪儿来的？”
“晏明修那儿来的，别忘了改天上门道个谢。”
“晏明修？！金凤凰晏明修？！怎么搞到的？”简隋英惊了。这可真是物理意义上比凤毛麟角还凤毛麟角的东西，众所周知让晏明修哭比拔他的毛难一千倍。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邵群忍不住笑了，喝了一口茶开始慢悠悠讲八卦。
“宋居寒，那个花孔雀，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我靠，他不是跟晏明修并称天界双美吗。”
其实单论长相，万物生灵没人比得过凤凰，但是宋居寒不是一般的孔雀，他是有四分之一凤凰血统的独一无二的花孔雀。而且他风流多年战绩卓越，号称和他睡过的妖魔鬼怪能从天上九重天排到地狱不周山。相比之下，金凤凰晏明修就完完全全是个冰山美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冷冰冰没什么表情，各路狂蜂浪蝶都被冻成了冰碴子，真不知道周翔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爱上了崇吾山上一只比翼鸟，”邵群边笑边说，“比翼鸟一族最看重忠贞长情，宋居寒那种花孔雀他们怎么看得上。结果这次宋居寒跟中了邪似的真就非人家不可了，跑到崇吾山开了半个月的屏。”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崇吾山差点成为天上地下第一旅游景点，跑去什么参观拜访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比翼鸟族的族长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天天看见宋居寒就喜笑颜开。”
“就是因为这开了半个月的屏，现在小道八卦里三界第一美人不是晏明修，变成宋居寒了。”
“最后宋居寒获得了比翼鸟一族上上下下共同的认可，成功和何故——也就是他那比翼鸟媳妇儿——双宿双飞了。”
“不过还没完，比翼鸟那边搞定了，他自己家里搞不定，他爸差点儿拿要灭比翼鸟全族来威胁他。不得不说宋居寒这次可真够爷们儿的，硬生生跟他爸闹掰了打了一架，最后两败俱伤。”
“他爸把手下能打的全派出去抓宋居寒，宋居寒也不敢带着何故回崇吾山，最后他灵机一动，跑去栖梧谷里找晏明修去了。”
“凤凰眼泪不是号称疗伤圣药嘛，他就去找晏明修救命，结果你猜怎么着？”
简隋英想肯定没这么简单，果不其然邵群笑着说：“晏明修笑得前仰后合。”
“这绝对是你这几年错过的最精彩的场面，孔雀一族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宋居寒半死不活一边流血一边对着晏明修破口大骂，据说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他的吼声，晏明修看着他那惨样儿不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还他妈笑得跟个傻逼似的。”
“最后还是周翔有办法，他想着总不能让孔雀的追兵把栖梧谷给破坏了吧，就对着晏明修来了一句‘明修，我们分开吧’。”
邵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晏明修当时差点吓傻了，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宋居寒满血复活出去打架，后来周翔跟哄孩子似的，哄了大半天才把晏明修哄好，还顺手存了好多凤凰眼泪，这次给你的这瓶就是当时留下的。”
简隋英同样笑得不行，这群人......不对，这群飞禽走兽可真够欢乐的。
“说到这儿，”邵群指了指天上，“你的小童养媳现在正和你弟弟打得不可开交，听说九重天都快被拆了。”
简隋英噗地一声把茶吐出来：“小什么？！”
“小童养媳。”邵群面不改色。
“去你大爷的，我们兄友弟恭，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兄友弟恭到床上去了？”邵群冷笑，“睡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不认账，这要是麒麟一族还有人在，活生生又得挑起一场两族之战。”
“不是，他跟我弟弟一块儿长大的，就是个小屁孩儿，我能动什么念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简隋英叫苦连天，再说谁睡了谁还不好说呢。
“死鸭子嘴硬吧你！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这么多年老子看不出来？！”邵群意有所指，“再说了，他在这儿陪你这段时间，你也挺心动的对吧。”
简隋英不说话了。
“要我说吧，这小子之前虽然混账吧，也就是还年轻吧，你我年轻的时候干的傻逼事儿还少了吗？”邵群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过这几年我冷眼旁观着，对你还真没得说。他要是真有这么大本事能把简隋林弄死把九重天还给你，你俩这门婚事，我这个当爸爸的，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同意。”
“我可去你妈的吧！别占老子便宜。”简隋英哭笑不得，“要不是看在这次你帮了我的份上，我他妈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
两人又互怼了几句，哈哈哈笑了一通，闹了半天才停下来。简隋英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段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少年时光。
简隋英又问：“你之前不是特看不上他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帮他说话了？”
“靠，你以为我就很他妈乐意？”邵群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个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也就是碰上你了，这要是搁我手里，我能让他死八百回回回死法不同。”
“有什么办法？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光凭这个你俩就断不了。”邵群继续说，“劝分是劝不了的，还不如劝点儿好，这样你心里还能少受点儿罪。”
简隋英仔细思忖了一下，有点儿感动，但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我发现自从你有了媳妇儿，这说话做人的水平可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你以前都是怎么损人怎么来的，这么看来你们家那位可真厉害。”
“那当然。”这话说到邵群心坎里去了，他顺便得意洋洋秀了波恩爱，“我媳妇儿的好，千金不换，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这也得看说话的对象。”邵群又笑了，“就你在我那儿昏迷那三个月，那小狼崽子找上门来了，你猜我怎么挤兑他的？”
“我说‘养你还不如养个小情儿，养个小情儿还知道拿了金主的好处得好好伺候呢’。啧啧，你是不知道当时他那精彩纷呈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都能让我神清气爽。”
“绝了，太他妈损了，真有你的，你咋不说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呢？”
“他嫉妒的是狗吗？不是吧，他嫉妒的是你那些小情儿。我这叫对症下药。”
简隋英想象了一下李玉当时的表情，又想了想自己当时那惨样儿，忍不住笑了。
邵群笑了半天停了下来：“说真的，你不上去看看吗，再这么打下去，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嗐，我现在才懒得管。”简隋英懒懒散散地躺在椅子上，“让他俩再闹一会儿，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
一头玉麒麟和一条青龙在红龙打下来的地盘闹得天翻地覆，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的龙生真是充满了惊喜。
“哟，现在看开了，当初是谁差点儿把天都烧了的？”
“我现在还是个孤家寡人，你消息灵通，帮我盯着点儿，等他俩什么时候开始1v1了再告诉我吧。”
“成，没问题，保证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没过几天，邵群那边就来了消息。
行吧，总会有这一天的。简隋英伸了个懒腰，心平气和地上九重天准备管教熊孩子了。
（七）
简隋英回了九重天，果然这里一片狼藉，宫前的空旷平台上还有人分两波打架，不远处的宫殿都快被拆了一大半。
这乱七八糟的一堆看得简隋英头疼，俩熊孩子现在估计在大殿上一对一，他把手举过头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啪的一声，全场安静下来。
简隋英对自己这个狂霸酷炫拽的中二出场非常满意，面前所有人都认出了他，他挥挥手示意他们让路，于是眼前空出了一条通往大殿的路，在他经过的时候，旁边的人都恭敬地行礼。
他走到殿前，一脚踹开了门。
李玉和简隋林都同时停下来转头看向简隋英，那人在门口点了一支烟，光从门外倾泻而入，拉出一个长长的倒影。
他回来了。九重天曾经是他的，现在已经不是了，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再变回他的。
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就算有一天不要了，想再拿回来就拿回来。
这种高高在上的任性和傲慢曾让简隋林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之胆寒，他好像什么都在乎，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简隋英扭头看了看这飞沙走石的现场，各种装饰摆设碎了一地，殿上的柱子都断了几根，薄纱珠帘更不用说，都快绞成丝了。
“真厉害。”他无不嘲讽地说，“当年我跟黑凤凰，都没闹到这个地步。”
他磕了磕烟灰：“你俩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两个人一动不动，浑身是血，一看就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都知道简隋英脾气爆，但一旦他开始这样认真平静地说话，就说明一切都要到头了。
“李玉，过来。”简隋英心平气和地开始算账。
李玉乖乖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简隋英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李玉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种耳光只是某种象征，带着居高临下的惩戒意味。
“这几年来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没有。”李玉站稳，低着头说。
“于公，龙族养育你千年，而你的行为，已经算是恩将仇报。”简隋英吸了一口烟，“于私，你让我个人感到......非常心寒。”
李玉猛地一抖。
“今天你走出九重天，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再来了。有异议吗？”
“没有。”李玉说。
“好。”简隋英点了点头，“现在，出去，去外面等我，走远一点。”
李玉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明显不放心他和简隋林共处一室。
“出去，走远一点，接下来是简家的家事。”
李玉出去了，大门缓缓合拢，大殿上只剩下他和简隋林。
李玉渐渐走远了，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过来。”简隋英平静地说。
简隋林走了过去，照样收获了狠狠一耳光。他受的伤比李玉重很多，这一耳光直接给他打地上去了。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简隋英也没叫他起来。
“万物的生命都有尽头。”简隋英开始了，“我不会有孩子，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这九重天，本来也迟早是你的。”
“你这样的行为，让我感到非常的......无聊。”
完完全全淡漠的语气，他的漫不经心让简隋林心里狠狠一痛。
“千年前，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还小，我和黑凤凰在这里决战，是我用我的半条命，换来了这个所谓的九重天。今天你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不是因为你是简隋林，而是因为你是我简隋英的弟弟。”
“我不在乎你的动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地方是我堂堂正正拼命打下来的，而你是用的什么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差距。”
“当然，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也要像我一样，你有你自己擅长的事，我觉得很好。”
“如果你堂堂正正向我挑战并且赢了的话，”简隋英顿了顿，“我会为你感到骄傲也说不定。”
简隋林重重地闭上眼。
“想来你心里也清楚，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们两个给整个族群带来了多少麻烦，又让多少族人赔了命。”
“看看你跟李玉这你死我活的样子。”简隋英说，“从小到大你都很让我省心，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收拾烂摊子。”
“从今往后，我把九重天交给你，你好自为之。但相应的，你和李玉从此两清，也不要再来找我了。”简隋英语气冰冷，“反正这地方，我早就厌烦了。”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简隋英问，“你是怎么说动李玉的？”
“哈？”简隋林愣了愣，然后突兀地笑了一声，“哥，你是真的相信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相信他，到了这一步还相信他。”
“他本来就是这种人。”简隋林嘲讽地说，“他本来就这么偏执，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
“他早就疯了。”
简隋英说：“真是荒唐。”
简隋英准备推开门往外走。这时候简隋林在他身后问他。
“你还会再回来吗？哥。”
“不会。”简隋英说，“我早就厌倦了。”
“那你会一直带着李玉吗？”
“......”简隋英一阵无语，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和他在一起？”
“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样。”简隋林悲伤地说，“只要看见他你就会笑，只要他在，无论什么场合，你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总是最多的。”
简隋林大概是整个九重天最清醒的人。他最清醒，所以也最痛苦。所以他知道东窗事发的时候简隋英第一个问责的一定是李玉，因为他在乎的人一直只有李玉。所以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简隋英在，袭击李玉受伤的总会是简隋英，因为不管怎样简隋英都是爱他的。
“有这么明显吗？”简隋英随手扔了烟头烧掉，无奈地说。
他走了，留下简隋林一个人在大殿上。
从小敬慕的兄长走了，一起长大的玩伴走了，简隋林想，白新羽是绝对不会站在他这边的，这一番折腾下来，除了这个冷冰冰的宫殿，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九重天这么大，这么华美，这么冰凉，好像一个空空荡荡的囚笼。
李玉在不远处等他。之前他和简隋林带来的人现在都被他遣散了，偌大一片云雾缭绕的空地只剩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简隋英说：“如今你和龙族的事情已经了结，接下来是你我之间的恩怨。”
“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简哥？”李玉满怀悲伤。
“你听我把话说完。”简隋英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会把你带回龙族吗，李玉。”
“记得。”
“说说看吧。”
“千年前那场战争，麒麟一族差点灭族了，就剩我一个，龙族是麒麟的盟友，你救了我。”
“为什么麒麟差点灭族？”
“因为和穷奇、饕餮你死我活。”这段历史他反反复复看了太多次。
“还有呢？”
“好像有的史籍说，曾向龙族求援，但是信没送上去。”
“我收到了那封信。”简隋英说，“有的史书上说，龙族没来得及支援是因为不知道。”
“——这是错的。”
千年前。
决战已经进行到了胶着状态，简隋英在中后方指挥，对面的黑凤凰还没有下场，他就不能动。
这时他的副将给他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很多人拼了命才递上来的。
他拆开看了，是麒麟一族的求援信。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他已经在这儿跟黑凤凰死缠着两年了，两年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亲兵至少有一半儿折在了这里，好不容易胜利在望，他杀红了眼无论如何都不想退。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麒麟一族撤了就撤了，大不了到时候再给他们把老巢打回来，但是面前这个打下九重天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就没有了，更何况到今天每一步都是用血肉堆出来的，绝对不能在这儿停下。
他轻轻松开了手，心念一动，那封信化作灰烬散在了九重天弥漫着血腥味的风里。
“全力进攻，成败在此一举。”
燃魂暴走，他发动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巨大的红龙幻影冲天而起，火焰飞舞，龙吟响彻天际，半片天都烧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麒麟谷那一战能惨烈到这种地步。
李玉被母亲藏在箱子里，让他别怕，在外面安静之前都别出来。她说，好好活下去，红龙太子一定会来的。
战无不胜的红龙太子来晚了。
年幼的玉麒麟在尸山血海中抬头，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漫天残阳如血。
任何时候，有选择就会有牺牲，有牺牲就会有代价。
当年简隋英做出了那个选择，他赢了，收获了胜利、名望和权位，看上去毫无损失，没有任何人指责他。
但是代价还是来了，那个代价就叫李玉。
没有人知道简隋英来到麒麟谷的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他常年征战都未曾经历的惨烈景象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当他发现还有一头幼崽幸存的时候，那种灭顶的愧疚让他想都没想就把李玉带走了。
他发誓要好好养这个孩子，在他小的时候给了他全部的纵容和陪伴。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晚上他路过李玉的房间，听见了小孩低声压抑的抽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李玉抱在怀里安慰他，陪了他整整一晚上。后来每天晚上他都要在李玉的房门外呆到半夜，确保他真的睡着了而不是在一个人哭。
白新羽和简隋林都有自己的师傅，简隋英懒得管，最多偶尔问两句骂一下，只有李玉几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李玉想学什么他就教什么，李玉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不藏私毫无保留。李玉喜欢喝茶，他就能在旁边一陪一下午，一句不耐烦的话都不会说。
那天他带李玉去邵群那儿玩儿，邵群嘲笑他跟带了个小媳妇儿似的。那一瞬间简隋英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可以放浪形骸，但是李玉不可以。他发誓要把李玉教好，他可以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是李玉一定要好好的，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为了不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再也不单独带李玉出门了。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爱李玉，从来都爱，越来越爱。无数个漫长的午后，挺拔干净的少年在阳光中朝他走来，笑着问他要不要喝茶，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的期待，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爱李玉，越爱越愧疚，越爱越痛。他越来越不愿意留在九重天，每次看见李玉的时候，那种温柔和疼痛交织的感觉都快要把他折磨到发疯。无数次他看见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年麒麟谷满山的尸骸和满地的血。
他知道李玉从来没忘过当时的那个场景，他也没有，那个麒麟谷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噩梦。区别在于，对于李玉来说，这个噩梦已经在渐渐消退，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和新的生活；但对于简隋英来说，这个噩梦却在慢慢加重。
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战争该多好，他还是会在北海和邵群隔三差五打架，某一天去麒麟谷拜访，对李玉一见钟情，他们可能会结为终生伴侣，也可能分道扬镳天各一方。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没有收到那封信，这样就不会在无数个爱着李玉的日日夜夜里寝食难安，看着华丽冰冷的九重天深陷愧疚无法自拔。
只可惜命运从来没有如果。
“事情就是这样。”
“本来我也没打算瞒你一辈子，一开始我的计划是等你们俩都长大了，再成熟一点了，我就把九重天交给简隋林，然后再跟你坦白。当初是我一意孤行，现在也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整个龙族。”简隋英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俩能干出这么劲爆的事儿，我也没想到你会......偏执到这种程度。”
简隋英自嘲地说：“我没想到的可太多了。”
李玉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听使唤了，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打碎了重塑一样，短短十年天翻地覆，他的生活完完全全重新洗牌。可笑的是就算知道了这些，他最想弄清楚的事情依然和简隋英有关。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所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全部都是因为于心有愧吗？”
“在你小时候是的。”
“那......长大以后呢？”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平时不是挺聪明一个人吗？”简隋英无奈。
李玉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我只是害怕。”
“还记得小时候你问过我要不要报仇的问题，我说等你长大了可以这么做，只要你真的想的话。”简隋英换了个话题，“同样的话现在我再说一次，穷奇和饕餮都灭族了，如果你心里还有怨恨，我就在这里。我不是直接参与者，但我确实间接导致了这个结果。”
“如果你还想报仇的话，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刚打了架，我伤还没好，咱俩状态半斤八两，这里就是最好的竞技场，我们一对一，很公平。生死不论。”
李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他完全没想到他和简隋英会走到这个地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你知道吗？”
“我知道。”简隋英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你爱我，但至少在你知道真相之前我还不能回应你。我会保护你，我会看着你长大，等你的心智成熟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到时候你再来做决定。
如果你还愿意爱我，我愿意放下我的一切去拥抱你；如果你恨我，我愿意为你这么多年的痛苦付出代价。
无论是人还是龙，无论是猫还是麒麟，简隋英给李玉的都是他毫无保留的完整的爱。他的爱是温暖一切明亮的火，也是润物无声磅礴的海。
“别这么看着我，宝贝儿。”简隋英说。
“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简隋英笑了笑，这是他今天出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凡间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八）
李玉回了趟麒麟谷。
那天在九重天跟简隋英谈了以后，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简隋英看着他心中微悯，说可以给他时间，他可以随时去找他，无论是去报仇还是干嘛，他都奉陪。
他已经回不了九重天了，那天的谈话又让他想到了被毁掉的故乡，就想着回来看看，运气好还能修座房子定居。这千年来他都没回来过，一开始是不敢，不敢回想当年的噩梦；后来他有了新家，过得很好，想了也是徒增伤感，就渐渐不愿意再想了。
果然，李玉笑笑，自己真是白眼狼。
千年过去，那里肯定已经被乱七八糟的各路妖怪瓜分了吧。可是当李玉走到山谷前，却发现里面非常安静。他仔细一看，路边有红龙的标记，表示这是龙族的地盘。
他往里走，看见了漫山遍野的白蔷薇，每一朵都芬芳灿烂，开得轰轰烈烈，整座山谷生机勃勃，如同一场盛大的久别重逢。
他在白蔷薇花丛中，看见了蹲下来种花的简隋英。
李玉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简隋英也会做这种事，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地方。简隋英好像察觉到他来了，回过头，向他挥挥手。
他走过去，看见简隋英身边还有好几根花苗。简隋英种得还挺熟练，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
“我来帮你吧，简哥。”李玉说。
“好。”
两个人没再说话，开始种花。没过多久就种好了，简隋英又浇了点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一旁的大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来。
李玉想了想，小心走到他身边跟着坐下。
“简哥，你经常来种花吗？这些都是你种的吗？”李玉问。
“差不多吧，基本上每年都来。多数都是我种的吧，这么久了，挺多都是自己长的。”
“这一千年都是这样吗？”
“在你小的时候我是不会来的。”简隋英笑了笑，言下之意是动心之后才开始来的，“这几年在凡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来，今天顺便来补上。”
几百年来，骄傲的红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赎罪般亲手一株株种下的这些白蔷薇？
“其实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千岁生日礼物。”简隋英看着远方平静地说，“后来怕你触景生情，就没送出手。”
微风从身边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李玉心里一片酸楚，他抱着膝盖眨眨眼睛。原来幼年的伤痛，早就被这个人用爱无声无息地治愈抚平。这漫山遍野的白蔷薇，每一朵都是简隋英热烈深沉的爱。它们生长于从前噩梦般的地狱，如今却生意盎然仿佛繁华人间。
简隋英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哭了？哭啥呀？别哭。”
“哭我傻，什么都不知道，还老做蠢事。”李玉哽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简哥。”
“你要是真的幸运，当初就不会遇见我。”简隋英伸手擦去他的泪水。
“不，我是真的很幸运。”李玉摇了摇头，“母亲说让我别怕，红龙太子一定会来的，然后你就来了。这么多年也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一直为我着想，而我不仅从来没为你做些什么，还以爱为借口伤害你，我还蠢兮兮地觉得你不爱我，我还......做了那种事。”
“别说了。”简隋英捏捏他的脸笑了笑，“我说过我真的不恨你，当初你那一刀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都是报应吧。算了，我始终觉得是我欠你比较多。”
“你不欠我什么。就算真的欠我，这些年也早就还清了。是我一直太傻。”李玉说，“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却从来没去理解过你，也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是我太偏执太自私了。”
简隋英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几年，你长大不少啊。”
“还能长大更多的。”李玉朝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简哥，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还是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傻孩子。”简隋英看着他笑了。
“我不是孩子了！”李玉瞪了他一眼。
“孩子都说自己不是孩子，你就是个小屁孩儿。”简隋英调笑，童养媳就是这点儿好，有把柄，逗着好玩儿。
李玉气得牙痒痒，这人真是过分，他想了想，想占他的嘴上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干脆二话不说把简隋英扑倒在树下，对着那漂亮但是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唇吻了下去。
简隋英猝不及防被扑倒，幸好树下草地比较软没给他磕出个脑震荡。这小狼崽子跟饿虎扑食似的，他心里忍不住笑，勾着他来了一个缠绵的吻。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简隋英脸色潮红，在李玉想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及时抓住了他的手：“停停停，别在这儿。”
“那就是可以在别的地方？”李玉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他。
“去你的吧小兔崽子！”简隋英还躺在地上保持着被压制的状态，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威胁性，李玉看着他笑，赖在他身上不动了。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谁敢跟我抢我就打谁！”
“你几岁了？！”简隋英嘲笑他。
“十八岁！”李玉飞快地回答，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十八岁也能操哭你。”
“就你？！”简隋英一抬眉挑衅他，“谁操哭谁还不一定呢！”
“行啊，今晚就试试！”李玉恶狠狠地说。
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慢悠悠坐在树下吹风。当年麒麟一族的建筑都在千年时间中腐朽倒塌，沧海桑田，如今只剩吹过山谷的风和随风摇曳盛放的白蔷薇。
“我爱你。”李玉忽然说，“我会保护你，我会给你遮风挡雨，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找来给你。”
简隋英噗嗤一声笑了，这话听着真耳熟，在人间那两年李玉经常说。
“你不信？！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好好好，我信。”
不管能不能做到，承诺这种东西总归是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在说出来的时候是真心的。简隋英已经活了太久，早就不再期待所谓的天长地久。他想，或许在很多很多年前，命运就把他们俩绑在了一起，注定纠缠不清。
“这些年这里一直是龙族的地盘吗？”李玉问。
“一开始没人管，他们都避之不及。”简隋英说，“后来就有了些小妖怪来住，几百年前我来的时候，这里被九尾狐划走了。”
“九尾狐？”
“没错，估计是千年前打仗没讨到好，现在想着多块地出点儿气吧。”简隋英说。
“那你是怎么弄过来的？”
“你想听官方说法还是事实？”
“都想听。官方说法是什么？”
“麒麟族那个小子现在是我弟弟，这个地方归龙族管天经地义。”
“那事实呢？”
“打了一架，我赢了。”简隋英有点儿得意。
李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愧是你。”
“那当然！论打架我还没怕过谁！”简隋英得意洋洋，然后开始吐槽：“你是不知道顾青裴那个老狐狸有多难缠！我真是服了，就一个山谷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非得跟我闹半天，青丘明明到处都是山谷！我实在懒得跟他掰扯了才动的手。”
李玉温柔地看着他笑。
“话说回来，我要重新找个地方开府了。”简隋英忽然说，“要是你想的话，在这里也可以。”
“不用了。”李玉轻轻摇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那咱们每年花季的时候回来看花吧。”
“好啊。”李玉说，然后转头问他：“你真的不回九重天了吗？”
“不回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简隋英笑笑。
李玉心里暖洋洋的，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那我们去北海吧。当初龙族的老巢划了一大半给鲲鹏，还剩一块儿，我们去那儿吧！”简隋英很快有了主意。
李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被简隋英发现了。
“怎么了，你怕邵群？”简隋英笑他，“没事儿，他就是嘴欠。以后你就是他的兄弟媳妇儿了，他要是想欺负你，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邵哥挺好的。”李玉回答。
“在北海的时候，我们俩至少有一半儿的时间是在吵架或者打架。”简隋英说，“两个人都是暴脾气，惹急了简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要是跟你说了什么刻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的。”李玉摇头，“是我自找的，邵哥真挺好的。不过还是你最好！”
“哈哈哈哈！这话到时候你可得当面跟他说！”
“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带上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带上你。”
前尘恩怨两清，往后天高水长，我都带上你。
（番外）
简隋英在北海的新府邸建好了，折腾了快两年。建成的那天他想了想毕竟是搬家，还是请了几个人来吃饭。
两个弟弟一个亲的一个捡的联合起来篡权夺位，搞得他在人间封锁神魂沉睡十年，闹得天翻地覆，最后捡的那个还成了媳妇儿。简隋英知道自己已经当了十年三界小道八卦的男主角，多的是想看笑话的人，就没请从前的狐朋狗友。他懒得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想，反正他红龙的名号摆在这儿，天上地下也没有哪个嫌命长的敢来招惹。
不过有的人还是得请的，比如全程吃瓜的邵群，比如肯定要来蹭饭的白新羽。因为受了那一小瓶凤凰眼泪的恩惠，简隋英还给栖梧谷下了帖子。
他本来以为肯定就四五个人，栖梧谷那位十有八九不会来，最多邵群带个媳妇儿，就让当家主母李玉亲自下了厨。结果没想到这顿饭异常热闹，人数翻了个番儿，反而把李玉累得够呛。
首先是冰山美人金凤凰晏明修，高岭之花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他的伴侣重明鸟周翔。
“晏公子大驾光临，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简隋英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就是庆幸——还好没请宋居寒。
按理说他也就比晏明修大了不到两百岁，不过当年少年简隋英逼退黑凤凰的丰功伟绩摆在这儿，晏明修算他半个小辈，来的时候说话做事都非常有礼：“家父嘱托我一定要来恭贺红龙殿下乔迁之喜，这里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说完递上一个精致的长盒子，简隋英打开一看，是一根黑色的凤凰尾羽，端的是华贵逼人，天光下熠熠生辉，充分展现了什么叫“五彩斑斓的黑”。
简隋英失笑，这哪里是什么恭贺乔迁之喜，明显是黑凤凰幸灾乐祸，还记着当初把他赶出九重天的仇，看到简隋英自己也下来了，连忙兴高采烈打发儿子来看热闹了。
看在黑凤凰拔了自己一根羽毛还是最珍贵的尾羽的份儿上，简隋英没计较，大大方方把晏明修俩人请进了门。
简隋英在旁边看着，晏明修生人勿近美貌无双，他的伴侣周翔却极其大方随和，笑容亲切爽朗，让人一接触就心生好感，俩人站在一块儿相得益彰，倒也般配。
邵群不仅带了媳妇儿，一位温柔的“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个”的海妖先生，还带来了他常年浪迹天涯看不见人的表弟，金翅大鹏赵锦辛。年轻人长着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甜丝丝笑眯眯地喊着简哥。听说赵锦辛本来还打算带上自己的伴侣一块儿的，结果差点儿被邵群从北海打到南海。
还有不请自来的青丘九尾狐顾青裴，简隋英不知道这老狐狸脑子里抽了哪根筋，来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来就算了，席开到一半儿，狼王原炀十万火急一路狂奔冲进来，跟他妈捉奸似的，看见顾青裴在这儿就不走了。
简隋英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蹭饭，这就是小两口来秀恩爱的。
说起来也奇了怪了，明明都是三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只有一个晏明修是正儿八经接了帖子来道贺的，其他人拿来的贺礼都他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青丘是出了名的山清水秀，顾青裴带来了足足99种花种子，附带各类花卉种植方法大全，一看就知道跑去麒麟谷看过热闹。原炀来得急，带来了一颗夜明珠和一枚狼牙，说是镇宅。简隋英简直无话可说，还有什么是比他一条红龙和李玉一头玉麒麟更能镇宅的吗？！至于邵群，你邵爹还是你邵爹，不动嘴都能气得人头顶冒烟，他带来了......一只白猫。
李玉：？？？谢谢，有被内涵到。
不过以上这些给简隋英的震撼加起来都比不上白新羽一个，因为他带来了一个男朋友。
“我操你妈的白新羽！你他妈在哪儿找来的野男人？！带着你的野男人给我滚！”简隋英差点当场暴走，恨不得立刻把白新羽和他的野男人踹回九重天喂简隋林。
“哥！哥！就吃一顿饭求你了！哥你最好了哥！”白新羽的重点居然是能不能吃这顿饭。
“简哥！冷静！还有客人在呢简哥！！”当家主母李玉拼命拦着他。
“拦着干嘛？让他暴走，让我看看就他那点儿神魂还能暴走几次。”邵群冷笑着看热闹。
“我操你妈的邵群！”火力瞬间被转移了，“你他妈能不能做个人？！”
“你他妈再这么爆下去就真的只能做人了！活着不好吗傻逼？”
“有你这么当客人的吗畜牲？小心老子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
“有你这么当主人的吗傻逼？闹啊！你他妈再闹啊！”
场面一触即发，一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白新羽一看祸水东引长舒一口气。李玉总算是信了那句“有一半儿时间是在吵架或者打架”，最后在他和李程秀的共同努力下，两个人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后果就是吃饭的时候简隋英和邵群拼酒拼得热火朝天杀气四溢，把周围人都吓得够呛，连晏明修都跟着喝了好几杯。
白新羽算准了简隋英爱面子，不会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真的把他怎么样，这一顿饭吃得毫无负担。俞风城心态也非常好，反正自己不要脸，来日方长慢慢磨，于是也跟着死皮赖脸坐下了。
说起来尘埃落定的时候白新羽可能是最震惊的一个，谁能想到一起长大的兄弟一夜之间变成了嫂子，他整条龙都傻了。至于李玉对简隋英多年的暗恋和简隋英对李玉无声的守护他更是一问三不知，明明一直在旁边看着，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同样是一千年，简隋英不禁陷入沉思，他是怎么教出白新羽李玉简隋林这三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来的？
本来以为会非常冷清潦草的一顿饭，最后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屋子。简隋英看着看着，心里有点发热，好像他和李玉有了新家这件事，真的得到大家的祝福了。
他一高兴就又多喝了几杯酒，李玉在旁边看着他有点担忧。简隋英对他安慰地笑笑。
散场的时候简隋英已经喝了很多了，勉强把人都送了回去。简隋英转身看着这新家伸了个懒腰，干脆借着酒劲不想走了。
“李玉，”简隋英晕乎乎的，“背我。”
李玉噗嗤一声笑了：“好好好。”他走到简隋英面前蹲下：“上来吧简哥。”
“你笑什么？不许笑！”简隋英趴了上去。
“笑你可爱。”李玉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向屋里走去。
“反正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了。你喝多了简哥，以后少喝一点。”
“喝多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简隋英问，气息都吹在李玉的脖子上，撩得他心里痒痒。
“喜欢，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床上的你。”李玉笑着加了一句。
“那当然！”老油条简隋英没有丝毫脸红，反而得寸进尺，“和我睡过的都说喜欢！”
李玉的脸瞬间黑了：“......是吗？”
简隋英装作没听懂李玉的威胁，反正这小狼崽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床上狠一点，狠一点他也喜欢。
“我睡着了！”简隋英说。
李玉哭笑不得。简隋英有多任性多缠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在九重天的时候他还忌惮着自己大哥的架子，可凡间相处那两年是实实在在的真实的自我。这人脾气上来炸毛了只能顺毛捋，哄着惯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今天邵群带来的猫真好看。”睡着了的简隋英继续作死，“你说给它取什么名字啊校花儿？”
连校花儿都叫出来了，李玉气得牙痒痒。“可以把它送走吗简哥？”他有点委屈巴巴地说。
“为啥？多漂亮啊，跟你当时差不多。”简隋英明知故问，逗小童养媳玩儿。
“有我还不够吗？你只能有我一只猫！”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隋英趴在李玉肩头笑了半天，“来校花儿，叫一声，来。”
“简哥你......”李玉咬牙。
“来啊，不是说只能有你一只猫吗，你都不叫怎么当我的猫呢？来，叫一声。”
“你完了。”李玉面无表情，到了卧室把简隋英放下，“等着待会儿床上喵喵叫吧。”
那天晚上简隋英都数不清自己叫了多少声喵，只记得最后边哭边喵嗓子都快哑了李玉都没停下来。第二天醒来他感觉整个人都快废了，抄起身边的靠枕就往李玉脸上砸。
“李玉你他妈的禽兽！！”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听起来跟事后撒娇似的。
李玉忍不住笑了，任打任骂，然后转过去抓住简隋英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简哥，你说，咱俩谁是谁的猫？”
“你是我的猫！”简隋英瞪他，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好好好，我是你的猫。”李玉宠溺地笑笑，把怀里的人摇了摇以示安抚，“不过在床上你就是我的猫，我一个人的！”
“我可去你的吧！”简隋英骂骂咧咧，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嘴唇。
最后猫还是没送走，毕竟是人家大老远送来的，简隋英大笔一挥赐名校草。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猫耳朵头圈、带铃铛的猫项圈和一根长长的猫尾巴，李玉买来了一整套，脚踏实地践行了那句“床上你是我的猫”。
简隋英一边玩得挺爽一边气得咬牙，确切地说玩儿得挺爽也阻止不了他气得咬牙，凭什么猫是邵群送的结果丧权辱国的却是他？他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往隔壁鲲鹏府邸送了一只狗，说是送给李程秀的，海妖先生整天跟邵群在一起实在是太辛苦了，简直就是为民除害，送他一只乖巧的小狗治愈一下这个畜牲带来的心理创伤。
温柔的海妖先生收到礼物后既惊喜又感动，他非常喜欢这只可爱的小狗，邵群火冒三丈但是无可奈何，喜提家庭地位－1。
“简、隋、英！你他妈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邵群隔着大半个北海怒吼。
李玉：？谢谢，有被冒犯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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